夏末的风裹挟着最后一丝燥热，卷着操场上少年们的喧闹声，
吹进窗明几净的高三（一）班教室。林晚猛地睁开眼，
笔尖在数学练习册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。讲台上，数学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解着解析几何，
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肩膀上，而黑板右上角的日历，
红笔圈着的日期清晰得像一道惊雷——20XX年8月15日。她的心脏骤然缩紧，
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笔，塑料笔杆硌得指节发白。这不是幻觉。
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粉笔灰味和后排男生偷偷吃的辣条味，
耳边是老师抑扬顿挫的\"设直线方程为y=kx+b\"，一切都真实得可怕。
这是她十八岁那年，收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前一天。上一世的这个时候，她正咬着笔杆，
心思早就飞到了隔壁班。那封承载着她十年寒窗、浸透着无数个深夜台灯下汗水的通知书，
会在第二天寄到学校。她甚至已经想好了，拿到通知书的第一时间，要冲到（三）班门口，
把江辰拽出来，举着信封在他眼前晃，告诉他：\"江辰你看！A大！
我们可以去同一座城市了！
\"她甚至偷偷规划好了无数个周末——他们可以去A大那座爬满爬山虎的图书馆自习，
午后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书页上；可以去学校后街的小吃摊，
她要抢他碗里的最后一串烤鱿鱼；可以在傍晚沿着护城河散步，
看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那些少女心事像藤蔓一样，悄无声息地爬满了整个高三。
可记忆的下一幕，却是刺目的红。她抱着那封烫金的通知书，雀跃地跑到（三）班门口，
看到的却是江辰微微俯身，温柔地帮白薇薇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。白薇薇仰着脸笑，
手里捏着的，是一封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、印着A大校徽的录取通知书。后来她才知道，
白薇薇的分数离A大的录取线差了整整三十分。是江辰，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少年，
求着他做教育局副局长的父亲，动用人脉，将本该属于她的名额，硬生生调换给了白薇薇。
而她自己，拿到的是一封被调换后的、印着本地普通二本院校名字的通知书。江辰找到她时，
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愧疚，却还是劝她：\"晚晚，薇薇身体不好，从小就有哮喘，
A大的医疗资源好，她更需要那个名额。你成绩好，去哪个学校都一样的，好不好？
\"她看着他眼底的恳求，又想起白薇薇平日里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心一软，就点了头。
她默默收起那封普通二本的通知书，像收起一份见不得人的秘密。大学四年，
她在那所毫无生气的二本院校里，啃着晦涩的专业书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。
而江辰和白薇薇，在她梦寐以求的A大里出双入对。江辰偶尔会给她打电话，
大多是在和白薇薇闹别扭的时候，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烦躁：\"晚晚，还是你最好，
从不跟我吵架。\"他也会在需要帮忙查资料、做课题PPT时想起她，
一句\"晚晚你最能干了\"，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熬夜帮忙。可他从未问过她，
期末考得怎么样，有没有交到新朋友，是不是也会在深夜想家。
他从未正眼看过她眼底的失落，就像从未看过她悄悄收藏的那张A大招生简章。毕业后，
她听从家里的安排，进了本地一家事业单位，过着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。
江辰和白薇薇则留在了那座繁华的城市，听说江辰进了一家不错的国企，
白薇薇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助理。再后来，是江辰母亲的重病。老太太中风瘫痪在床，
白薇薇来了两次，嫌病房里消毒水味太重，哭着给江辰打电话：\"辰哥，
我真的受不了病床前的日子，太压抑了......\"然后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，
再也没出现过。江辰一夜白头。他辞掉工作，狼狈地回到家乡，胡子拉碴，眼底布满红血丝。
是林晚，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不甘，敲开了他家的门。她每天下班就往医院跑，
给老太太擦身、喂饭、**，周末更是全天守在病房。江辰白天出去跑手续、筹医药费，
晚上回来倒头就睡，家里的一切，都交给了林晚。她照顾了他母亲整整五年，
直到老太太在一个初春的清晨安详离世。那五年里，江辰对她渐渐温和，
会在她累的时候递一杯热水，会在她感冒时笨拙地煮姜汤。他看她的眼神里，有了几分依赖，
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她曾经奢望过的温柔。她以为，苦尽甘来，他们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了。
可白薇薇一个电话，就打碎了所有。电话里，白薇薇哭得梨花带雨：\"辰哥，
我在外面受委屈了，我想回家......\"那天，江辰接到电话时，林晚正发着高烧，
躺在床上浑身滚烫，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。她拉着他的衣角，
声音虚弱得像一片羽毛：\"江辰，我头好晕，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？\"电话那头，
白薇薇还在哭。江辰皱着眉，掰开她的手，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不耐烦：\"林晚，
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装？一点小病就大惊小怪。薇薇刚回来，我得去接她，你自己叫个车吧。
\"门\"砰\"地一声关上，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暖意。林晚躺在床上，听着窗外的风声，
忽然就笑了，笑着笑着，眼泪就淌了下来。原来她所有的坚持和付出，在他眼里，
不过是\"装\"出来的。后来，她的病拖成了慢性肺炎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。
五十岁那年的冬天，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呼吸越来越微弱。弥留之际，她偏过头，
看到病房门外，江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白薇薇缓缓走过。白薇薇裹着厚厚的羊绒毯，
脸上带着笑意，江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自始至终，
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这间病房。她照顾了他和他母亲半生，整整五十年的光阴，
从扎着马尾辫的青葱少女，到鬓角染霜的中年妇人，他却从未记得过她的好。\"林晚？林晚？
发什么呆呢？\"同桌陈雪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，压低声音，\"王老师叫你呢！
\"林晚猛地回过神，眼眶瞬间就热了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用力眨了眨眼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，
站起身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：\"老师，我在。\"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，
指了指黑板上的题：\"把这道题的解法说一下。\"林晚定了定神，目光扫过黑板。这道题，
她记得。上一世的这个时候，她因为满脑子都是江辰，站起来半天没说出话，引得全班哄笑，
脸颊烫得能煎鸡蛋。但现在，那些公式和定理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。她流畅地说出解题步骤，
从设未知数到列方程，从求导到验证，条理清晰，逻辑缜密。甚至在老师点头时，
还补充了一句：\"老师，这里也可以用参数方程做，步骤会更简洁。\"教室里鸦雀无声，
随后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。老师满意地笑了：\"很好，林晚同学思路很清晰，请坐。
大家都要向她学习。\"林晚坐下时，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，带着敬佩，
也带着一丝距离。她一直是年级第一，是老师眼中的骄傲，也是许多人暗暗较劲的对象，
只是上一世，她为了能和江辰\"平等\"，总是刻意藏起锋芒。放学**响起，
像一道解脱的号角。林晚迅速收拾好书包，没有像上一世那样，心脏怦怦跳着往（三）班跑，
而是背着书包，径直走出了校门。刚走到校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，
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撞进了眼帘。江辰穿着干净的白衬衫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结实的手腕，
背着双肩包，站在树荫里，身姿挺拔，笑容耀眼得像夏日阳光。看到林晚，他眼睛一亮，
快步走了过来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。\"晚晚，等你好久了。\"他语气自然熟稔，
伸手就想去拿她的书包，\"明天通知书应该就到了吧？我爸说，以你的成绩，肯定能上A大。
\"上一世，她就是被这句话蛊惑，满心欢喜地以为，他们的未来真的近在咫尺。
林晚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一侧，避开了他的手。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，却让她无比清醒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朗的脸——饱满的额头，挺直的鼻梁，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，
和记忆里那个不耐烦地说\"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装\"的中年男人，慢慢重合。
她的语气异常平淡，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：\"不用了，我自己去取就好。
\"江辰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。他愣了一下，
似乎没料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林晚，会拒绝得如此干脆。他习惯了她的顺从，
习惯了她看向自己时眼底的光亮，她的突然疏远让他有些不自在，
甚至隐隐有些烦躁：\"怎么了？生我气了？我早上没等你一起上学？\"\"没有。
\"林晚的目光平静无波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，\"江辰，我想，
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。\"江辰皱起眉，好看的眉毛拧成一个川字：\"为什么？
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？从小学到高中，都在一个学校，你忘了？\"\"以前是，现在不是了。
\"林晚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：\"我想，
你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白薇薇。她......好像更需要你。\"说完，
她不再看江辰错愕的表情，转身就走。香樟树的叶子在她身后沙沙作响，
像是在为一段逝去的时光送别。第二天下午，邮局的送信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，
停在了学校门口。林晚正在教室里做英语阅读，听到同学喊\"通知书来了\"，
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她跟着人群走到收发室，报出自己的名字。
当那封印着A大校徽、沉甸甸的信封递到她手里时，她的指尖微微颤抖。
信封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，那是她两世都梦寐以求的温度。这一次，她紧紧攥着信封，
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里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：林晚，这是你的，谁也抢不走。
下午第三节课的课间，白薇薇果然来找她了。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，
衬得皮肤愈发白皙，眼眶红红的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。
她走到林晚的座位旁，声音细细软软的，带着哭腔：\"晚晚，我听说你拿到A大的通知书了？
恭喜你啊......\"林晚抬眸看她。白薇薇的表演和上一世分毫不差。先是虚伪的恭喜，
然后话锋一转，就要开始她的\"苦情戏\"。上一世，就是这样。白薇薇说她发挥失常，
只能去B大；说她爸妈有多失望，把她关在房间里骂了一天；说她有多想去A大，
做梦都想......最后，她拉着林晚的手，泪眼婆娑：\"晚晚，我们是最好的朋友，
对不对？你能不能......能不能把名额让给我？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。
\"那时候的她，被\"朋友\"两个字绑架，又被江辰的恳求打动，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。
\"谢谢。\"林晚淡淡回应，将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，拉上拉链，
像是在封存一个重要的秘密。白薇薇咬着下唇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，
声音哽咽：\"晚晚，我......我考砸了，只能去B大。可是我真的很想去A大，
我爸妈都快气死了......\"她顿了顿，偷偷抬眼看林晚的表情，继续说，
\"江辰哥也很为我难过，他说......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......\"\"我不愿意。
\"林晚打断她，语气平静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锋芒。她直视着白薇薇的眼睛，
清晰地说：\"白薇薇，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考上的大学，是我十年寒窗，
每天学到凌晨换来的结果。它不是一件可以随便让给别人的东西，我不会让给任何人，
包括你。\"白薇薇彻底愣住了，脸上的悲伤瞬间僵住。她似乎没想到，
一向对她言听计从、甚至有点讨好她的林晚，会说出这样的话。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，
随即又换上更深的委屈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：\"晚晚，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？
你怎么能这么对我......你以前从来不会拒绝我的......\"\"朋友？
\"林晚笑了，笑意却未达眼底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，\"朋友就是要牺牲别人的前途，
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吗？如果这就是你定义的朋友，那这朋友，我宁可不要。\"说完，
她背起书包，从白薇薇身边径直走过。经过教室门口时，
她似乎看到（三）班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，但她没有回头。留下白薇薇站在原地，
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，眼泪也忘了流。晚上，
林晚正在书桌前整理错题本，手机忽然响了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，是\"江辰\"。
她看着那两个字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。电话那头，江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，
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：\"林晚，你什么意思？薇薇哭着给我打电话，说你不愿意帮她？
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了？\"\"自私？\"林晚觉得有些好笑，握着笔的手紧了紧，\"江辰，
你搞清楚，那是我的通知书，是写着我林晚名字的录取通知书，
不是可以随便让给别人的东西。白薇薇考砸了，是她自己的事，是她高三不够努力，
凭什么要我来为她的失误买单？
\"\"可薇薇她......她身体不好......\"江辰的声音弱了一些，
却依旧带着辩解的意味。\"她身体不好，就可以抢走别人的人生吗？\"林晚的声音陡然提高，
积压了两世的委屈和愤怒，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，\"江辰，从今天起，我和你，
和白薇薇，都划清界限。你喜欢她，想对她好，那是你的事，别再来烦我。
\"不等江辰再说什么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，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\"拉黑\"键。做完这一切，
林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，
照亮了她眼底的释然。书桌一角，那封A大的通知书安静地躺着，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三个月后，A大的开学季。林晚拖着行李箱，站在学校那座爬满爬山虎的校门前，
心脏激动地跳动着。阳光正好，微风不燥，周围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新生，
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。她终于来了。以林晚的名义。大学生活比她想象中还要精彩。
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，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甘霖。课堂上，她总是坐在第一排，认真听讲，
积极和老师互动；图书馆里，她常常一待就是一下午，从专业课本到文学名著，
看得津津有味；她还加入了校辩论队和志愿者协会，周末要么在辩论赛场上唇枪舌剑，
要么去敬老院陪老人聊天。她不再是那个跟在江辰身后、眼里只有他的小尾巴，
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笑容明媚，眼神坚定。
她成了A大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——成绩稳居专业第一，性格开朗，乐于助人，
身边总围着一群新朋友。期间，江辰和白薇薇来找过她几次。大概是江辰又动用了关系，
白薇薇最终还是进了A大，只是读的是一个冷门的专业。他们找到她时，
白薇薇依旧扮演着柔弱可怜的角色，拉着她的手说\"晚晚我知道错了，我们和好吧\"，
江辰则站在一旁，脸色复杂地指责她\"太冷漠，一点小事记到现在\"。但林晚心意已决。
她轻轻抽回手，淡淡地说：\"抱歉，我还有事。\"然后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留恋。久而久之，
他们也就不再来了。林晚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他们。江辰依旧对白薇薇呵护备至，
下雨时会把伞都倾向她那边，自己半边身子淋湿；白薇薇则时常皱着眉，不知在抱怨些什么。
他们成了很多人眼中羡慕的情侣，但林晚知道，那层光鲜的外壳下，早已爬满了裂痕。
这些都与她无关了。她的世界里，早已没有了他们的位置。大二那年的秋天，
学校举办跨院系的学术交流会。林晚作为代表，
上台分享自己关于\"城市文化遗产保护\"的研究报告。她站在讲台上，从容不迫，条理清晰，
台下掌声雷动。暖阳与新生学术交流会的余温尚未散尽，
报告厅外的走廊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。一个清瘦的身影快步走到林晚面前，
手里握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，瓶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，映出他眼底温和的笑意。
“林晚同学，你好。”男生的声音像初秋的风，清润和煦，“我是计算机系的顾言之，
刚才听了你的演讲，非常精彩。尤其是你提到用数字化技术还原古建筑细节，
为文化遗产保护提供新路径的观点，很有启发。”林晚接过矿泉水，指尖触到微凉的瓶身，
心底泛起一丝暖意。她礼貌地弯了弯眼：“谢谢顾同学。其实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大致方向，
很多技术细节还一知半解，说不定以后真要向你请教。”“随时乐意效劳。
”顾言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真诚得像一汪清泉，“巧合的是，
我正在做一个关于‘三维建模在历史建筑修复中的应用’的课题，或许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？
”就这样，两条原本平行的轨迹，悄然有了交集。顾言之是那种典型的学霸，
却没有半分书呆子气。他温文尔雅，待人谦和，说话时语速不快，
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细心打磨，总能精准地落在关键点上。知道林晚是文科生，
对计算机领域近乎陌生，他讲解专业知识时，
总会用最生动的比喻——把“算法迭代”比作“修缮古建筑时的层层加固”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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