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追与藏:酥香藏意
次日,京城的晨鼓刚敲过三通,东方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,城门守卒便已握紧了手中的长矛。此刻的街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,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划破。一匹玄甲黑马如一道黑色闪电冲过吊桥,马蹄踏碎凝结在青石板上的晨雾,溅起的水珠在初阳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马上之人身着紫袍银带,腰间长剑的剑鞘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,可他的眉目,却比那剑光更冷三分。
守卒揉了揉眼睛,待看清那挺拔的身影,不由得暗自咋舌。谁不知道这位枢密副使寇谨向来不苟言笑,每日天不亮便已在枢密院处理军务,今日怎会如此 “清闲”?更让人惊讶的是,他策马前往的方向,竟是城南那家以梨花酥闻名的铺子 —— 那家铺子辰时才开炉,此刻门板紧闭,连烟囱都还没冒出烟来。寇谨勒马立于晨雾里,玄甲上的甲片映着天光,像一截被月光误留在白昼的冰,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与铺子门缝里飘出的淡淡甜香格格不入,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。
“大人,还得等半个时辰。” 伙计揉着惺忪睡眼,打着哈欠拉开门板,当看清马上之人时,吓得手一抖,手里的面盆差点翻倒在地,浑浊的面水差点溅到自己的布鞋上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这位平日里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寒气逼人的大人,会为了几枚梨花酥,在这清冷的晨雾里等上半个时辰。
寇谨只是微微颔首,目光掠过铺子门前那棵老槐树,指尖却在马鞍上轻轻叩击起来。那节奏不急不缓,笃、笃、笃,恰好与当年成钰在绣架前学绣花时穿针的频率重合。他记得清清楚楚,那时她总说穿针比练剑还难,绣不了三针就会噘着嘴撒娇,而他就会坐在一旁,假装看兵书,实则用余光偷偷看她笨拙的模样。她最爱这家的梨花酥,说那酥皮入口即化,里面的梨馅甜而不腻,像是裹着整座春天。三年前他奉旨监斩成府那日,刑场周围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,可她在撞柱前,最后望向的却是这家铺子的方向。那时刚出炉的梨花酥香气漫过街角,甜得发腻,像在为一场血色祭奠撒了把不合时宜的糖。
半个时辰的等待,在寇谨这里仿佛只是弹指一瞬。当梨花酥出炉时,热气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,他亲自从伙计手中接过,以一方锦帕托着。六枚酥饼码得齐齐整整,没有一丝歪斜,锦帕边角绣着的极小 “谨” 字,针脚细密得几乎要看不见 —— 那是他前几日趁着处理军务的间隙,亲手绣上去的。翻身上马,策缰直奔城西永巷,马蹄声急促得像是在追赶什么,却在靠近那座熟悉的绣坊时骤然放缓,仿佛怕惊扰了巷子里尚未散去的晨梦。
永巷尽头,那座小小绣坊的门楣上,“成记” 二字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驳,木门紧闭,铜环上挂着一方木牌,上面用毛笔写着:“主家抱恙,歇业三日。” 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,显然是刚挂上去不久。
寇谨勒马驻足,目光落在木牌上,指尖无意识地在 “抱恙” 二字上轻轻抚过,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—— 抱恙?昨日巷口,她踮脚去接那瓣飘落的梨花时,指尖温热得像揣了个小暖炉,他不经意触到她腕间时,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在皮肤下轻跳,像只不安分的小雀,哪里有半分病气?这丫头,连撒谎都还是当年那副拙劣模样,以为挂块木牌就能把他打发走吗?
他翻身下马,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。抬手叩门,三声,不轻不重,像初春的雪落在竹梢上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温柔。门内静得连檐下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,却迟迟没有回应,只有风卷着几片残存的梨花,落在门轴处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寇谨将梨花酥轻轻放在门槛上,又解下腰间那枚剑形玉佩。玉质温润,与他冰冷的人不同,带着他贴身的温度,玉佩的边角被摩挲得光滑圆润,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缘故。他将玉佩轻轻压在锦帕上,像是在留下一个无声的承诺。转身离去时,袍角不经意间掠过门槛,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—— 那是他以御苑初雪后的梅蕊,混合着几种名贵香料自调的香膏,三年来只此一块,从未示人。他算准了她定会从后门窥看,这缕香便是给她的暗号,像在说 “我知道你在”,也像在说 “我还会来”。
二、暗棋:银箔藏情
寇谨的马蹄声消失在巷口不过半刻,绣坊后门便 “吱呀” 一声开了道缝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成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,发间还沾着几根细小的线头,鼻尖蹭了点灰,脸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,像只偷藏了心事的小兽。
她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,见巷子里空无一人,才快步拎起门槛上的食盒。指尖刚触到那方绣着 “谨” 字的锦帕,便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,心脏 “咚咚” 地跳着,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定了定神,她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,一股热气裹着浓郁的蜜香扑面而来,甜得让人心头发紧,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。
梨花酥共六枚,枚枚都用细银箔仔细隔开,避免相互粘连。她一枚枚拿起,又一枚枚放下,直到拿起最后一枚时,才发现最底下那片银箔上,压着浅浅一句刻痕:“药苦,以此压之。”
字迹瘦硬挺拔,是他惯有的笔锋,可最后一划却收得极轻,带着难得的温柔,像是怕用力过猛会划破这薄薄的银箔。成钰指尖一颤,银箔差点从手中滑落 —— 她昨日确实去药铺抓了调理咳疾的药材,那老大夫是张显的远亲,平日里对她便诸多打量,此刻怕是早已将她的行踪一五一十地报了上去。他这哪里是送酥饼,分明是在不动声色地警告她:你的一举一动,都在我眼里。
“姑娘,这可是寇大人特意……” 门房老嬷端着一盆浑浊的水盆经过,见她对着食盒发怔,忍不住开口。老嬷在成府待了大半辈子,看着成钰长大,也看着她和寇谨从小一起玩耍,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纠葛。
成钰猛地抬头,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,她咬着唇,把食盒原样盖好,转身塞给老嬷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拿去喂阿黄。”
老嬷接过食盒,欲言又止。阿黄是条瘸腿的老狗,在成府败落后被成钰捡回来,牙都掉了三颗,平日里只能喝些稀粥,哪里吃得了这等精细点心?可看着成钰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,她终究没敢多问,只是叹了口气,摇着头慢慢走了。
成钰转身回屋,“砰” 地一声阖上门,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,心跳如鼓。她靠着冰冷的门板,却感觉浑身都在发烫。她拆开银箔,将一枚梨花酥捏碎在掌心,酥皮簌簌落下,像三年前成府那场大火里飘飞的灰烬,落在她的手背上,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。他总是这样,用最温柔的方式布下天罗地网,让她明知是算计,却偏偏狠不下心推开。那些甜蜜的过往像潮水般涌来,与菜市口的血色交织在一起,让她头痛欲裂。
三、雾中行:折扇护花
第三日,京城起了一场浓重的春雾。雾大得能藏住整座皇城的飞檐,远处的楼阁只剩下模糊的剪影,连近处的树木都像蒙上了一层白纱,看不真切。可这样的浓雾,却藏不住寇谨的脚步。
他换了一身寻常的青衫,褪去了往日的紫袍银甲,显得温和了许多。袖口以暗线绣着极小的梨花,针脚细密得如同蚊足,若不凑近细看,只当是素净的料子。腰间的玉剑已解,只佩着一把折扇,扇骨是上好的紫竹 —— 与她那日红伞的竹柄取自同一处山阴,纹理里都带着湿润的绿意,仿佛能闻到雨后竹林的清香。昨夜他命心腹潜入张府,在书房香炉里添了特制的迷香,那迷香无色无味,却能让人昏昏欲睡,此刻张显定在府中酣睡,正好给了他半日空闲,让他能暂时放下军务,来赴一场心照不宣的 “偶遇”。
成钰出门时,雾正浓,浓得化不开。她今日要去城南观音庵,给亡母点一盏长明灯。篮里放着一盏亲手绣的莲花灯,灯面上的莲花针脚有些乱,显然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。她不知道的是,那盏莲花灯的绣线,是寇谨三天前让人伪装成货郎,特意送到绣坊的上等苏绣线。那线比她常用的粗了半分,在雾中能折射出微弱的光芒,让他能在浓雾中轻易锁定她的身影。
才转过三个坊市,成钰便觉身后有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,像雾中一缕挥之不去的风。她加快脚步,拐进一条窄巷,脚下忽然一滑 —— 这里的青石板昨日被雨水浸泡,边缘本就松动,是寇谨清晨特意让人凿松了半寸,算准了她会走这条近路。
眼看就要摔倒,雾色深处忽伸来一只手,稳稳托住她的臂弯。那指尖微凉,带着极淡的梅香,是他独有的气息,让她瞬间僵住。
“路滑。” 寇谨的声音落在耳畔,低而克制,像怕惊扰了雾里的寂静,每一个字都带着水汽的湿润。
成钰下意识地挣了一下,没挣开,反倒被他借势往前一带,重心不稳,差点撞进他怀里。她慌忙抬眼,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眸子。潭底仿佛燃着暗火,灼热得让她心慌,可那火只闪了一瞬,便被他垂下的睫毛掩去,只剩下客气的疏离:“得罪。”
下一瞬,他已松开手,退后半步,脊背挺得笔直,仿佛方才的搀扶只是出于君子之礼。唯有袖口微动,折扇 “唰” 地一声展开,替她遮住扑面而来的雾气。扇面是一幅淡墨梨花,几笔勾勒,却神韵十足,花心用朱砂轻点,像极了她当年簪在鬓边的那朵 —— 那是他昨夜在书房,就着残灯画的,画完又用茶水洇开三分,故意做得像旧物,好让她不起疑心,以为只是巧合。
“你……” 成钰看着扇面,喉头发紧,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,想问他是不是一直在跟着自己,可话到嘴边,却只剩下一片空白。
他却只是抬了抬下巴,示意前方:“观音庵在那边,雾大,我送你。”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,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。他算准了她此刻定想避开张显的眼线,有他在身边,那些盯梢的暗卫只会退避三舍,不敢轻易动手。
四、伞下计:半肩承露
观音庵门前,香客寥寥,只有几个虔诚的老妇人在蒲团上跪拜。雾气缭绕在佛像的衣袂间,给庄严的佛堂添了几分缥缈,仿佛连菩萨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成钰跪于蒲团,低头燃香,火光映着她低垂的眉眼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寇谨却不上前,只立于廊下,隔着袅袅青烟看她,目光里的复杂情绪,连浓重的雾气都掩不住。他早已命人换掉了庵堂里所有的香烛,那些原本掺了迷药的线香,此刻都成了安神的檀香 —— 张显想趁她祭拜时动手,未免太小觑他寇谨了。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,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。
烟散时,她起身,因跪得久了,膝弯有些发麻,身子踉跄了一下。一把紫竹伞已先她撑开,伞骨微微倾斜,将她整个人笼进一片干燥的天地。而他自己,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雾里,衣衫渐渐被雾气打湿,颜色由青转墨,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,在他身上缓缓铺展。
成钰咬着唇,终是忍不住开口:“寇大人日理万机,不必如此费心。” 她的声音很轻,像怕被雾吸走,带着一丝疏离。
“我理的是军机要务,” 他声音淡淡,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指尖,那上面还留着绣莲花灯时被针扎到的细小红点,“此刻,要务在你。” 顿了顿,他又补了一句,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,“还有,雾重,你咳疾刚好,仔细再犯。”
她愣住了。那夜她不过是被夜风呛得咳了两声,掩唇轻嗽,那样细微的声响,竟也被他记在心里。她不知道的是,当日她咳第二声时,他正立于绣坊对面的屋脊上,周身的寒气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。他指尖的暗器已扣紧,只待找出让她受凉的窗缝,甚至想过要拆了那面漏风的墙,让她能睡得安稳些。
“我与寇大人,早已无话可说。” 成钰别过脸,看向远处缭绕的雾气,声音发涩。她怕再看他一眼,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就会崩塌。
寇谨却没动,只是将伞又往她那边倾了倾,自己的肩膀几乎全露在雾里,衣料湿得能拧出水来:“话可以不说,但路要走稳。” 他的目光掠过庵堂的匾额,“你母亲的长明灯,我已让人换了最好的灯油,能燃足百日。” 那灯油里掺了特制的防虫药,是他托西域商人寻来的秘方,寻常人看不出异样,却能保灯烛不受侵扰 —— 就像他想护着她,不受这世间风雨的侵扰。
成钰猛地转头看他,眼眶瞬间泛红。他连这个都想到了,连她没说出口的心事,都替她办妥了。可这份好,让她更难受,像在心口系了个结,解不开,也挣不脱。她想起母亲生前最疼她,总说寇谨这孩子看着冷,心却是热的,如今想来,母亲说得一点没错。可这份热,却让她在血海深仇面前,备受煎熬。
五、夜访:灯暖药香
当夜,成钰歇在庵中客房。木窗的窗棂积着层薄灰,被夜风一吹便吱呀作响,像谁在窗外低低叹息。墙角的蛛网沾着雾珠,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,衬得这间简陋的客房愈发清冷。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,身下的褥子带着股潮味,盖在身上的被子薄得像层纸,根本抵挡不住深夜的寒气。
翻来覆去间,往事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。菜市口飞溅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;梨树下他替她接住飘落的花瓣,指尖相触时的微麻;母亲把她的手放进他掌心,笑着说 “谨儿会护着钰儿”;父兄被押上囚车时,愤怒的嘶吼震得她耳膜生疼……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,在她脑海里盘旋不休,太阳穴突突地跳,疼得她忍不住按住了额角。
就在意识快要被疼痛吞噬时,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。短促,低微,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。
成钰的心脏猛地一缩。那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。那年她才七岁,夜里总被噩梦惊醒,缩在床角哭。他趴在她窗台上,用手指敲着窗棂说:“以后怕黑就学猫叫,我听见就来陪你。” 后来他真的夜夜守在窗外,直到她睡着才离开。这个早已被血色尘封的秘密,她以为早已随着成府的覆灭被埋进了坟墓,却不知他一直记着,像守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下一瞬,窗扉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一阵冷香先于他的身影飘进来,带着御苑梅花的清冽,驱散了庵堂里的霉味和潮气。成钰惊坐起身,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来人,呼吸骤然一紧。
寇谨立在床前,指尖托着一盏小小琉璃灯。灯芯以梨膏为油,燃时带着淡淡的甜香,火苗只有黄豆大,却稳稳地照亮他掌心的纹路,那里有一道浅疤,是当年替她摘梨时被树枝划破的。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锦袍,衣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褪去了白日里的疏离,多了几分温润。
(寇谨内心:这窗轴果然该换了,明日让木匠一并带来新的。她方才皱眉的样子,定是又头痛了。床榻这样硬,被褥这样薄,如何能安睡?)
“冒昧了。” 他说,语气平静,却听不出半分歉意,仿佛他本就该来。
“你…… 你来做什么?” 成钰攥紧被角,指节泛白,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,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。她刻意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警惕,还有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。
寇谨的目光掠过她微颤的指尖,落在床尾 —— 那里搁着她白日里没点燃的长明灯,灯油冻住了,燃得断断续续,火光忽明忽暗。他俯身,将自己带来的琉璃灯置于案上,以火折子引燃。火苗一跳,映出他睫毛下的淡青阴影,是昨夜没睡好的痕迹。
(寇谨内心:张显那老狐狸果然在灯油里动了手脚。她若是夜里起身,被这劣质灯油呛着,怕是又要咳嗽。)
“观音庵的灯油掺了水,” 他解释,语气自然,“怕你夜里看不清楚,也怕你咳得厉害。” 说罢,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瓷小罐,拧开盖子,清冽的梨香漫开,是蜜渍川贝,她幼时最爱吃的,后来家破人亡,再没人记得给她熬。这川贝是他让人从蜀地加急运来的,用了三匹快马,只为赶上今夜的月色。
成钰盯着那罐川贝,喉间发紧:“寇大人倒是消息灵通,连我咳嗽都知道。” 她的声音带着刺,像在嘲讽他无处不在的监视。
寇谨抬眸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:“你的事,我本该知道。”
(寇谨内心:我知道的岂止这些。你绣架上那幅未完成的寒梅图,用的还是三年前我送你的那盒丝线;你窗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兰草,每日清晨都会偷偷浇水;你夜里绣活时,总爱啃着块麦芽糖……)
“你不该知道。” 成钰别过脸,声音冷了几分,“寇大人是朝廷命官,该关心的是军国大事,不是我这罪臣之女的鸡毛蒜皮。”
他却像没听见她的话,径自拿起小勺舀出一勺川贝,递到她面前,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:“尝尝,还是当年的味道。”
成钰猛地抬手打开他的手,川贝粒落在锦被上,滚出细碎的声响。“我不吃!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眼眶泛红,“寇谨,你到底想做什么?看我如今落魄不堪,过来施舍几分怜悯吗?还是觉得当年欠我的,用几盒点心、一罐川贝就能还清?”
(寇谨内心:她还是这样,一点委屈就红眼眶。可她不知道,我欠她的,何止这些。我欠她一个完整的家,欠她无忧无虑的年华,欠她…… 一句真心的道歉。)
寇谨看着散落的川贝粒,并未动怒,只是缓缓收回手,将瓷罐放在灯旁。他站起身,转身走向窗边,声音低沉:“我从没想过还清。”
“那你就别再来招惹我!” 成钰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我们两不相欠,不好吗?”
“不好。” 寇谨停下脚步,背对着她,语气笃定,“成钰,我们从来都不是两不相欠。”
(寇谨内心:从她三岁那年跌进荷花池,我跳下去把她捞上来开始;从她七岁那年说要嫁我做新娘开始;从她十五岁那年把亲手绣的平安符塞进我袖中开始…… 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。)
他顿了顿,又说:“窗栓坏了,明日我让人来修,今夜你且安心睡。” 走到窗边,又停住,声音低得似自语,却足够让她听清:“阿黄不吃梨花酥,下次我换鲜肉包,热乎的。”
成钰一怔,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。她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:“不必了。寇大人的好意,我承受不起。”
(寇谨内心:她还是嘴硬。可方才她接过食盒时,指尖明明在锦帕上停留了片刻。那枚剑形玉佩,想必也收起来了吧。)
寇谨没再说话,轻轻阖上窗扉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室内的月光。
灯焰晃了晃,归于宁静。成钰看着那些散落的川贝粒,忽然泄了气,一颗颗捡起来放回罐中。指尖触到白瓷罐,犹带他的体温。她忽然把脸埋进掌心,肩膀微微发抖,分不清是哭还是笑。这个男人,总能用最不经意的方式,戳中她最柔软的地方。
六、棋高一着:木门藏春
次日天未亮,成钰便溜出庵门。晨露沾湿了她的布鞋,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裙摆,她却毫不在意,脚步匆匆。她必须离开京城,再这样下去,她怕自己会动摇,会忘了父兄的血海深仇。
才转过山墙,便见一匹黑马拦在路前。马上之人穿着青衫,衣摆沾着露水,像是从夜色里长出来的,目光沉静地看着她,仿佛已等了许久。寇谨手里拎着一只油纸袋,热气腾腾,隐约能闻到肉香。
(寇谨内心:果然来了。她总是这样,看着倔强,实则藏不住心事。昨夜那般抗拒,今日却还是想着回绣坊,那里有她放不下的念想。)
“鲜肉包。” 他翻身下马,将油纸袋递过来,语气平常,仿佛只是偶遇,“刚出炉的,还热。” 他算准了她会提前离庵,特意绕路去了城北那家老字号包子铺,那家的鲜肉包用的是前腿精肉,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口味。
成钰后退一步,避开他的手,声音带着戒备:“寇大人不必如此,我们之间,不必如此。”
他却上前一步,将缰绳递给她:“你骑,我牵。路滑,你走不惯。”
“我不 ——”
“绣坊后墙塌了一角,” 他打断她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昨夜风大,雨水灌进去了,你那些绣品怕是要受潮。” 那墙是他昨夜让人 “不小心” 撞塌的,力道拿捏得刚好,只坏了一角,却足够让她回心转意。
成钰猛地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 那后墙是她特意加固过的,除了自己,绝无旁人知晓。
(寇谨内心:你以为加固得隐秘,却不知我早已让人将绣坊周遭的每一寸都勘察清楚。你住的房间朝东,清晨会有阳光照进来;你绣架靠窗,方便取光;你在后墙藏了坛青梅酒,说是要等平定倭寇那日开封……)
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补了一句:“我赔。” 说着,从马背解下一物 —— 一扇小小的、崭新的梨花木门,门环是温润的羊脂玉,雕成五瓣花形,阳光照在上面,泛着柔和的光。
门板上,以极浅的银线嵌了两个字:“藏春”。
他指腹抚过门环,声音极轻,像怕惊扰了门里的春天:“门已做好,只待你肯开。” 这扇门的尺寸,与绣坊后墙的缺口分毫不差,连门轴的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,他甚至提前三天让木匠反复调试,确保她一推就能打开。
成钰看着那扇门,指尖冰凉:“寇谨,你到底布了多少局?” 从梨花酥到川贝,从雾中相遇到此刻的木门,他步步为营,将她困在其中。
(寇谨内心:我布的局,从来都只为护你周全。张显虎视眈眈,朝中暗流汹涌,你一个女子,如何应对?我若不步步紧逼,你早已落入他人陷阱。)
“局再多,也只为你。” 寇谨抬眸,目光灼灼,“成钰,我知道你恨我。恨我当年没能护住成府,恨我亲手监斩你父兄。可你信我,此事另有隐情。”
“隐情?” 成钰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“什么隐情能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成家家破人亡?寇谨,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?”
(寇谨内心: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。那日刑场,我握着剑柄的手一直在抖,每看你一眼,都像被凌迟。可我不能说,一旦说出真相,你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,连一丝生机都没有。)
寇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沙哑:“现在还不能说。但我向你保证,总有一天,我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成钰别过脸,不再看他:“我不需要你的交代。这扇门,你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她转身要走,寇谨却上前一步,挡住她的去路。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,语气放软了几分:“至少,先回去看看你的绣品。那些都是你的心血,淋湿了可惜。”
(寇谨内心:她绣的那些梨花,每一针都像扎在我心上。她以为是在绣花,其实是在绣过往。我怎能让那些过往,被雨水打湿褪色?)
成钰的脚步顿住了。那些绣品里,有她为母亲准备的寿礼,有她答应给邻街孩童绣的虎头鞋,还有…… 一幅未完成的寒梅图,那是她偷偷绣给他的,却再也没机会送出。
雾又起了,漫过他们的脚踝,像化不开的心事。寇谨站在雾里,青衫微湿,手里拎着鲜肉包,像拎着一整座人间烟火。他抬眼,眸色沉静,却藏不住一点光,那光穿过雾气,落在她脸上。
那光在说:“成钰,我对你所有的算计,不过是为了 —— 把我自己,算进你的余生。”
成钰看着他,看着那扇 “藏春” 门,心里的天平剧烈摇摆。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尘土飞扬中,隐约可见几匹快马奔来,为首之人穿着官服,神色焦急,似乎有急事禀报。寇谨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,望向马蹄声来处,眉头微蹙。
(寇谨内心:终究还是来了。张显怕是按捺不住了。也好,该来的总会来,我正好借此机会,护她彻底周全。)
一场新的风波,似乎正在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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